五大弟子同贺恩师获诺奖
—200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埃里克·马斯金五位中国学生访谈
五大中国弟子齐聚清华经管学院
“正像我在其他场合所讲,有你们作为我的学生是我一生中的极大亮点,所以你们的祝贺对我来说意味着很多。”(“As I have said on other occasions, having you as students has been a great highlight of my life---so your congratulations means a lot to me.”)这是刚刚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埃里克·马斯金教授在10月18日写给他的五位中国高足的回信,以感谢学生们对他获奖的热情祝贺。而这五大弟子也都已是国内首屈一指并在国际上知名的经济学家,机缘巧合的是,他们五人目前全部都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任教:钱颖一,院长;白重恩,经济系系主任;李稻葵,金融系系主任、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王一江,人力资源与组织行为系教授;许成钢,经济系特聘教授。
(左起依次为:王一江、钱颖一、埃里克·马斯金、许成钢、李稻葵、白重恩)
钱颖一向记者介绍了马斯金在哈佛时期曾经指导五位中国学生的情景。“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到九十年代末,马斯金教授在哈佛大学经济系任教。八十年代末在哈佛大学经济系有近十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博士生。我是第一个找马斯金做博士论文的中国学生,后来又有四位,他们先后是许成钢、王一江、李稻葵和白重恩。我是在1990年获得博士学位的,许成钢和王一江是在1991年,李稻葵在1992年,白重恩在1993年。我们五人的博士论文都得到过马斯金教授的详尽的亲自指导”。
这五位学生毕业以后一直与马斯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钱颖一和许成钢同马斯金后来有一起合作的论文发表。1996年8月,钱颖一和许成钢陪同马斯金第一次来中国访问,并参加了在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举办的现代微观经济学研讨会。2006年7月,马斯金来清华经管学院参加了在此举办的远东计量经济学会大会,并应邀做大会演讲。在演讲之前,他特别向听众自豪地介绍了他的这五名中国学生,并感谢他们成功地在清华组织了首次在中国大陆举办的计量经济学会大会。
机制设计理论是制度经济学的基础
今年马斯金同另外两位美国经济学家获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是因为他们为“机制设计理论”奠定了基础。钱颖一解释说,“‘机制’所代表的是游戏或博弈规则,也就是我们平常讲的‘制度’。机制设计理论研究的是,在考虑到所有人都会利用自己的私人信息去实现自己的利益时,是否能够和如何设计一种博弈规则,去实施预定的目标,比如利润、税收、效率、公平,或它们的某种组合。
白重恩指出,机制设计与博弈论既有联系又有不同。博弈论是研究在给定某一博弈规则下博弈均衡的结果,而机制设计是研究反过来的问题,即寻找一种博弈规则,使得在此规则下的结果可以实施既定的组织目标。所以机制设计用到博弈论,但又高了一个层次。
李稻葵认为,机制设计理论首先给了我们思考问题的一个新的思想方法,就是在充分考虑博弈者的私人信息和自利动机的情况下,如何通过改变游戏规则来达到既定的组织目标。同时,机制设计理论还发展了一整套分析工具(包括数学模型),它们已经有了很多的应用,并且会有更多的应用。
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中国人对制度在经济活动的重要性已经深有体会。五位学者一致认为,机制设计理论对中国经济改革的现实有重要的意义。该理论对研究中国社会和经济制度的演变和创新提供了大的思路和分析框架。由于该理论的核心是研究实现目标的机制,它回答的问题不是要什么,而是如何做,比如,如何提高经济效率、如何实现社会公平、如何制定环保、专利、拍卖规则等等。正因为如此,王一江指出,机制设计理论会对中国传统上的几种不良的思维习惯形成冲击:一是只讲目标,不制订实施目标的方法;二是极端的思维方式,要么一味的理想主义,要么不作为。
超级严谨和严格的导师
谈起恩师马斯金的性格特点,几位弟子都有很多话要说。许成钢回忆道,他是一位天才,不仅表现在数学、经济学方面,也表现在音乐方面,他的单簧管和钢琴演奏水平已达到相当高的专业水准。“非常有意思的是,马斯金现在在普林斯顿住的房子是当年爱因斯坦住过的,而这栋房子里出过包括他二人在内的三位诺奖得主,而他们三人又都是天才的音乐家。”
“马斯金是一位研究兴趣非常广泛而深刻的学者”,王一江说,“他不仅对经济学中高度抽象的数学模型有很好的研究,也对现实社会中的拍卖问题、专利问题、环保问题、政治制度、社会主义经济改革、集权与分权等问题有很深入的研究。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马斯金开始接触我们这些来自中国的学生,因为我们都对中国的社会经济问题有着切身的感受,并有一大堆来自现实的问题。由此,他对中国问题非常有研究的兴趣。”
在经济学界,马斯金是有名的治学严谨和对学生严格。五位学者对他治学极其严谨的描述是一致的。他一定要把所有的讨论归到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理论之中,绝对不会随便一说。学生到他办公室讨论论文,他都会非常仔细地听,一旦发现哪个环节有漏洞,他就说出一个字why(为什么),然后瞪大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你,甚至长达十分钟,直到你回答出了,或拿回去重新论证。钱颖一说:“他对学生的严格是出了名的,包括你论文中的所有标点符号和用词,他都不放过。我现在对于细节的注重,都是跟他学的。”对此许成钢也深有同感:“找他的学生很多,但能够生存下来的寥寥无几,他会非常残酷地对你的文章或观点发起挑战。”
对于与赫维茨和迈尔森一同获奖,马斯金表示,“很高兴与两位朋友共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而赫维茨是‘机制设计理论’之父,他能在90岁高龄获奖,让我感到更加高兴”,这样的感叹足以表明马斯金谦虚低调的为人态度。
“他是最纯洁和纯粹的学者,他着迷于学术进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杂念。同时,他非常在意他的学生,把学生的进步看得比自己的研究还重要。”对此,许成钢举了一个亲身经历的事。“在我博士论文的最后阶段,非常需要他的指导,但这时候他的儿子受到了致命的创伤,需要他全天候地在监护室陪护。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把他在病房中的电话号码留给了我,让我随时打过去,并如同往常一样耐心细致地对我进行指导。而这一切我当时并不知情,是事后很久才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许成钢认为马斯金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研究方法和态度,以及做人。
最后许成钢引用了一句爱因斯坦的名言表达了对恩师的敬佩:“科学的殿堂里有太多的人,但多数是被他们的胃驱动的,只有少数人,一生都像顽童一样,打着一个灯笼去寻找好奇的世界。”许成钢认为,马斯金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一位,他的成就来自于他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本身,这也应该对国内学界的风气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