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星: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副教授。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学士、经-济管理学院第二学士学位(1994年),清华经-管学院硕士(1997年)、博士(2004年)。主要研究领域为财务报表分析、公司治理、公司财务、财务会计等。讲授财务报表分析与企业估值、会计理论、会计与资本市场、中国资本市场上的会计与财务问题等课程。现任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副主任。
1989年,肖星考入清华大学机械系,至今已有20年。当我问起她对清华的典型记忆时,她说:“清华的压力与竞争是它独有的。”当时,机械系贯彻“厚基础、宽口径”的教学思路,除了学习所有机械类课程,还设置了所有电类课程和一半材料类课程,再加上肖星读了经管的双学位,课业负担相当沉重。
令肖星印象深刻的课程是机械制图,因为这门课需要较强的空间想象能力,而有些人这方面能力天生不足,虽然别的课程都学得不错,唯独在这门课前败下阵来,怎么努力都学不明白。大一新年夜,肖星宿舍里的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很快,她上铺的女孩就开始掉眼泪,一边哭,一边用头撞床栏杆,念念有词地说:“我太笨了,我怎么学不会机械制图呢?我要把自己撞得聪明一点。”这个场景让肖星倍感心酸。虽然她自己的大学生活还算顺利,但对于清华本科的学习历程,她还是颇有感慨:“这5年,真是非常宝贵的经历,你会觉得这5年你都能过去了,以后没有什么困难能难住你。”
1994年,肖星本科毕业,以优秀的成绩取得了机械系直博资格;而此时经管学院建会计系,向全校招收20个研究生,成立师资班。凭着读双学位时对会计的一点了解,她觉得念会计比机械更适合女生发展,于是决定转系到经管。读硕士期间,肖星有机会去普华实习了半年,能力获得良好口碑,也拿到了普华的offer。毕业时,20个同班同学有9人选择留校,而今,这个班里只有3位同学依然留在经管。肖星说:“其实,我是我们班唯一一个北京户口,最没有留下的理由。”我追问了一句:“当时普华和经管的工资分别是多少呢?”“经管是900元,普华至少有3000吧!”这个问题,让肖星和我谈起她刚参加工作的种种窘境:“刚工作时,我们租了一间小屋子,每月租金300元。剩下的600元做所有的事,连吃饭都要精打细算。1999年,学校整修筒子楼,我还住过咱们一楼的金融实验室呢!” 虽然都是艰苦的回忆,可肖星说起来却语气轻松,面带笑容。
曾给媒体班记者们上过会计课的肖星,被誉为:能使完全不懂会计的人听明白会计的老师。这个传闻,我听了很多次,终于有机会向肖星当面请教:“您是不是有什么教书秘诀呢?”肖星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描述:“我从小说话声音小,胆小不爱讲话,老师让我回答问题,人没站起来,脸就先红了。我研究生阶段最大挑战就是上课,那时同学们也都不看好我。”
肖星第一次给学生上课,讲审计。这是一门实务导向的课程,需要很多案例来支撑。那时的肖星并没有做过审计,也没有那么多故事。但她全神贯注投入备课,每堂课前,都要写上十大篇纸的讲课内容。即便做了详尽准备,可依然紧张到声音打颤,上了讲台眼睛不敢到处看。但是凭借着清晰的表达,清楚的逻辑,肖星的课一直都受到学生的欢迎。她的教学评估几乎都在90分以上,还有四次进入学校前5%。留校两年后,肖星开始上第二门课——报表分析,这是全新的课程,更大的挑战,她自己并没有听过这门课。会计系的其他老师也颇为肖星担心:“报表分析,不过是算算比率,比较比较,这点内容怎么讲满48学时呢?”
肖星找到一本国外的权威书籍,用了整整一个假期,翻译了书中要点,收集了相关的中国案例,做了很多案头工作。她第一次走上讲台时,还是很害怕,那个场面,肖星记得很清楚:“那年我25岁,MBA的学生年龄比我大很多,本来就有点紧张。又因为是第一次课,来的同学特别多,那个教室只能坐30人,位置是固定的,没办法加椅子。教室门开着,很多人走来走去,乱七八糟的,我觉得局面要失控了,心里特别害怕,所以没有任何笑容。” 她甚至记得自己这堂课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听课的同学进来,不听课的就出去!”这句话也给当时在场的同学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有同学后来和肖星说:“我们都觉得你第一节课好酷啊!”因为肖星用心准备了大量丰富而生动的案例,报表分析成为热门选修课,报名的人越来越多,教室也从 30人的小房间一路换到两个120人的大教室。
说起讲课,肖星特别强调了,做研究、做实务都是积累知识的过程,会使人越来越了解知识之间的联系,所以研究与教学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教学水平也是循序渐进才能提高的。她最典型的感觉是:“刚上讲台的时候,一张PPT只能讲半分钟、一分钟,但是现在一张PPT能讲十分钟、二十分钟,可以讲出很多背后的东西来。”肖星进一步解释道:“比如报表分析,原来我模仿国外教科书来备课,现在经过研究,加了很多自己的东西,也基本抛弃了它那个体系。”
97年留校到99年读博的两年间,是肖星最痛苦的时期。她的痛苦来自于找不到方向,每天都像在浪费时间。99年开始了博士课程,让她找到了最爱的事——做研究。“博士课程负担很重,两年上了十六门课,同时还要工作,所以每周都有一天不能睡觉,但是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肖星笑呵呵地继续说:“未来我的首要目标是做研究,即便是升职等问题解决了,我肯定还会继续做研究,可能那时状态会更好。”对于未来,肖星心里有很多计划,比如她准备更新自己的案例,给课堂加入新的想法,把自己体会更深刻的问题整理出来讲给学生们等等。
采访肖星的过程中,恰好有一名MBA的同学为自己无礼冲撞老师而登门道歉。我们的话题也因此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育人方向上。“你要去问我的学生,他们一定会告诉你,我是一个Nice的老师。”肖星肯定地说。她认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老师做不到的标准,就不要强求学生;不能因为自己是老师,就要求学生为你去做任何事。她对待学生的原则是:如果请学生来帮助自己做事,要先征求学生意见,学生同意之后再去工作,并且要付给学生报酬。
最近,陈小悦老师因身体原因,把几个博士生转给肖星,肖星没有要求他们改做自己感兴趣的题目,而是和同学们一起去想该怎么完成陈老师的题目,其工作量等于又做了几篇博士论文。由于肖星特别尊重、理解学生,所以同学们和她的关系很亲近,有很多人已经毕业多年,也愿意回来和肖老师聊聊工作,谈谈生活。
对于现在的本科生,肖星觉得他们的优势在于目标很明确,但随之产生的问题是急功近利。她举例说:“那天,我给一个学生布置了一个任务,话音刚落,那学生就问我,这该怎么做啊?我当时就批评了她,让她回去自己研究。”肖星认为一个人如果不愿意动脑筋去研究问题,无论是在学术领域还是在实务界都不会有太大的上升空间。她觉得,学生们的急功近利还体现在毕业找工作,所有毕业生都去挤投资银行的几个位置,只是因为工资高,感觉特别有面子。其实,这完全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每当这个时候,肖星总会尽自己所能,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同学们:“无论做学术还是做实务,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区别比较大,其实十年以后大家都差不多。因为有些工作需要长时间积累,然后有跳跃式增长,而有的工作可能起点很高,却上升空间不大。”这些语重心长的谈话,真的对一部分同学产生了影响,其中有些人因此而改变了自己的选择,决定留在学校继续深造。
因为肖星出了名的nice,很多媒体班的记者在对一些经济现象进行分析的时候,总喜欢采访肖星的“专家”意见。肖星为他们解读了新闻背后的深层经济运行规律之后,却一再强调:“我这是免费咨询,不要写我的名字。”听到这里,我班门弄斧地用自己一知半解的会计学知识和肖星开玩笑说:“这样成本是不是有点高呢?”肖星迅速而专业地回答了我:“如果写我的名字,我必须为这几句话去核对数字,审核结果,会花更多的时间。如果没有这个过程而写上我的名字,那会失去更大的成本,这是隐性成本。”
我继续给肖星提议:“您可以在媒体上开专栏啊!现在有很多教授都在这样做啊!”肖星哈哈大笑说:“有不少记者这样和我说过,还给我讲了出名的好处;并且告诉我,不是写写专栏都能出名的,要保持曝光率,这些建议我都一概拒绝。”我依然不放弃地追问:“那您可以选择电视媒体啊,做做访谈嘉宾,这种方式比写文章简单。”肖星进一步解释了她的想法:“目前,我研究压力很大,没有时间去写专栏、做访谈;至少两年之内,我不具备条件去曝光、做明星。”
从肖星在经管读双学位算起,她已在经管学习和工作了十八年,可以说她参与、见证了经管建院后的这二十五年的快速成长变化。当我们谈到经管情结时,肖星沉思了一下,对我说:“不能说是高尚的品德,只是一种同甘共苦过的强烈认同感,学院与我是联系在一起的。”采访的从始至终,肖星从没有说过一句高调评论性的语言,甚至没有用过一个类似于责任、义务这样的“宏大”词语来描述自己的想法,可是在她最平常,最普通的对话中,我却能明白的感受到,一位清华学者的严谨与低调。